::: 澄 華 之 歲 :::

　　這是一種對生命的重新嘗試吧，整頓思緒的去擬一份遺囑。對於擬寫這樣的書信，並沒有很長的思索，可以說一筆走下至收筆，都是很順筆的，也許是心中早有這樣的準備。

　　我沒有打算寫一封給全家人的信，家人，是可以更動而替代的，對我的家庭而言是這樣的，所以，我選擇了單一，我的母親，這是唯一一位，假若我先離去，我想訴說些什麼或交待些什麼的對象。也許是有些無禮的吧，我跟母親，總互喚彼此為女人的，但我們都覺得這是一種親暱，因為，這是只有在家裡才有的喚稱。

　　「因為是女人，所以是女人，才有女人。」這是很妙的定律，在我的家庭，我的世界，確實存在於我與我母親之間。我想，我們真的是很特別的家庭，不是那麼的像母女，反倒像對姊妹，沒有什麼顧忌。因為是生肖同屬虎，所以脾氣暴燥，星座分別落在龜毛的處女座及摩羯座，又同具備Ｏ型血的固執，所以每回鬥嘴的理由更是芝麻蒜皮了。我們總有理由讓彼此講話講到口乾舌燥，而我也常被外人批為沒大沒小。

　　如果生命是有可能提早終結的，要在那時才後悔對家人總是太過拘謹嗎？

　　我喜歡抱抱，喜歡說我愛你，喜歡手牽著手，喜歡人體的溫度傳遞，這些舉止，是從親手捧著裝著姊姊的一罈冰涼起，才開始的。我是後悔過的，在家人相繼離開後，所以現在才那麼的放肆，我跟母親，都寧可現在很開心的笑笑鬧鬧，也不要拘謹的遵守所謂的禮節，明知面對死亡，我們都一定會難過的，那就盡可能的不要讓彼此以後有後悔的餘地。這是面對生命的放遺，與隨後而來的後悔所換來的體悟，是很沉重的代價。僅管知道生來死去是必經，但直到親自面對才領會那生命消逝的無情。

　　在寫之前，其實我有些猶豫的，關於要交出分數比例很重的這份遺囑，但…這是份遺囑，是要寫給我母親看的，所以，就該當是這麼個回事，寫一份專為她寫的，而非當一份報告的寫作。雖然一路寫下我都沒有想太多，但…這算是建立在對彼此的了解上吧，很清楚的知道我要跟母親說些什麼，或者是交待些什麼，也許不算多，但我所有能交待，所有能訴說的，就是這些。為什麼會那麼清楚呢？白髮人送黑髮人，在我家不是件罕事了，我曾經認真的以為，我不會活過十九歲的，我們家的小孩，總是死於非命，還沒有超過十九歲的，所以就當做自己只有十九年福壽可享的過日子，直到我的大哥二十歲了，才猛然驚醒，儘管是生長在這樣的家庭，生命總是有著各自的命，各自的運的。

　　不知道為什麼的，一開始落筆的時候我是很難過的，難過到要抱著我的娃娃阿嘟才能繼續寫下去，但寫到最後，我竟然笑了？以為是交待完畢了吧，對自己零零散散的一生。所有能下筆的，實在是不多吶，也是因為平時談論過的太多吧，我們的談話真的很百無禁忌。

　　其實我是不管什麼活在當下之類的，我是認四活得不要太後悔就好，家人不見的愈多，我愈是這麼想。當然，人一輩子一定會吃下數不清的後悔藥，有短暫就忘卻的；有一輩子都會讓人想到就難過的連哭都哭不出來的；有以為忘了，卻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提醒著人的。這想法不是糜爛，而是對自己的生命負責，對自己的生命負責，就只對母親的一種負責，如母親常對我說得，「我不阻止你做什麼，那都是你自己的選擇，你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。」我想這是我這輩子都受用的一句話。

　　那…什麼是遺囑呢？是除了交待後事，跟說一些來不及說的話嗎？說一輩子生前沒達成的事的總總後悔嗎？除了交待後事，我只說以後我可能會說的，我沒有什麼來不及說的，我跟我母親太相似且太咶噪吧？而這是頭一次，為母親，也為自己，為我們兩個女人所寫的遺囑，就這樣先告一段落了，幸運的話，我想是能寫三十歲、四十歲的遺書，甚或是在那之上的。總總零碎，就是這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