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知道嗎?對我來說,你是比搖滾還顛狂的存在。
阿左:
我曾聽過一個故事,關於網路,關於音樂,男孩A在網絡世界認識了一個男孩B,天南地北的談著各自喜歡的音樂,風格迥異,沒有任何交集,但兩人都像是說著同一抹旋律似的談的開心。古典跟搖滾在MSN上反覆碰撞全新的繆花,只是從來都沒有結論。
有天,喜歡搖滾的男孩A傳訊息給喜歡古典的男孩B說:「你知道嗎?對我來說,你是比搖滾還顛狂的存在,從沒有人可以用古典音樂來剖析我所認識的搖滾精神,除了你,沒有別人。」
男孩B怔了怔,他從未想過,自己沉悶無趣的存在,對彼端的人來說竟能有顛狂的存在。於是他在鍵盤Key In了一句:「我們見面,好嗎?」
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。
不曉得男孩B有沒有見到男孩A,也不知道這沒頭沒尾的故事代表著什麼,也許兩人碰面,又離開了,也許,這則故事就純為虛構,沒什麼值得認真思考的地方,而這故事是前些年從友人那聽來的,是不是真的聽完結也忘了,只是現在很忽然的,想告訴你這則故事。
為什麼要寫mail給你呢?其實我自己也不曉得,就是忽然想寫了。好像有些什麼不說出來,就會讓自己憾念很久。
我記得,我們是在學校動漫社認識的,說是參加社團,但其實只是個幽靈社員,那偶然被社長通知一定要去的期初,我縮坐角落,看著眼前走動熱絡。整場活動,只有社長在一開始跟我打了聲招呼說:「阿默?好久沒看到你啦。」我輕點頭,遞了個傻笑回應,對於自己的罕於出席還能被記憶,感到十分的羞赧。之後,我就像透明的存在一樣,安靜角隅。
我是畏懼人群的,紛雜的聲線與氣味,都讓我感到害怕,而同時,我又無法容忍自己一人的單澀,覺得自己會被一個人的寂繆逼窒。我知道自己的心態很矛盾,但就是習慣了。
你從人群中走來,而我低垂著頭沒有發現,只是覺得有塊陰影佔據眼前光亮的地板。
「曖,你是社員嗎?」
我抬頭,撞上你那過分燦爛的笑容,怔住。
「你是社員嗎?」你又問了一次,我才慌亂的點頭,「那幹麻一個人在這裡,前面在辦大會考了,你還不去?」
「…?」
儼然一付前輩姿態,那時我在想,你可能是我當幽靈時加入的社員吧,雖然我加入三年了,但出現在社室的次數,一雙手指算算還有找。於是我說,「我在這裡看你們玩就好,阿風跟我說,我來幫忙收攤就好了。」
阿風是社長,如果不是新人的話,應該知道名字吧。
「疾風社長?你直接叫他阿風?你不是新人?」
「加入三年了。」
太陽臉上好像僵了一下,但隨即又回展那過份燦爛的笑容,你說:「就當作老鳥帶菜鳥,我是昨天剛加入的,完全狀況外呢。」
我想我那時一定是被你的笑容給拐騙了,莫名進行生平第一次的動漫大會考,還記得阿風那時一臉不可思議,像亞利安重回到社室一樣的驚訝。
像灰姑娘的短暫舞會,我在期初之後,就沒出現在社室了。我只有在期初跟社團辦動作需要搬運工時,像是被每一任社長設計好似的找去幫忙。
我對你而言,應該也像個短暫的存在吧。我知道,我是個習慣將自己逼到孤立無援的人,安安靜靜,不主動,不多話,一逕偶態。不討人厭,也不親近班上同學。
怎麼會形成這樣的存在呢?
明明是在人聲雜擁的校園,卻感覺盪流在激洋中,起伏不定,隨時都可以滅頂。沒有人幫援,也不需要誰的幫援。就只是,在原地靜待自己被滅頂。
「阿默學長?是阿默學長吧?」
甫上完老莊,腦袋還昏沉沉的趴賴在桌上的我,想著三、四節沒有課,教室也沒有人別科系的人會用到,索性睡在位置上也無妨,陽光暖暖的灑進教室,很好入眠。你在那時出現。
一開始沒意識到你叫的是我,直到你的笑容放肆的綻放在我眼前,我才意會過來,你是在叫我。那種感覺很奇特,像沉靜的海洋出現一座燈塔,說著放心,沒事了,你可以上岸,好好歇息了。
拉過一張椅子,你在我面前坐下,我仍趴賴在桌上,無意起身。
「學長怎麼都沒有出現在社室了?」
歎了一息氣,我坐直身,揉了下惺忪雙眼,「我只有辦活動時會去幫忙。」
「那平常呢?中午很熱鬧,一起來吃飯如何?」
現在才好好看視眼前的小太陽,短髮剪得俐落,特意留著一小撮髮逸灑,穿著稍嫌寬鬆卻不難看的T恤,笑的時候,眼角會勾出一抹魚尾,細細淡淡的。辨識特徵是,一臉過分的燦爛笑容,日暖花甜跟著走的感覺。
跟我是兩個世界的人。當時我是這麼辨區你的。
等不到我回答,你自顧落下一句,「學長等一下有課嗎?」
我搖頭示意沒有,馬上就被你摧促換個地方休息,儘管困惑,還是傻傻的收拾起行備,跟著你的腳步行遠高處,看著你的背影,我沒來由的想到,你是誰啊,你只是看過我一眼的小太陽,如此之外什麼也不是,於是我停下腳步。你也跟著停住腳步。
「學長?怎麼了?」
「我不知道你的名字,跟你也不熟,為什麼要跟著你走。」
你饒富趣味的看了下我,「什麼不熟,我可是你的社友兼同校學弟耶。來吧。」你作勢往前,我一樣定在原地,你回身,又說:「啊,我忘了說,我叫阿左,左邊的左。」
那天三、四節,我就直賴賴的躺在頂樓木板,晒著暖暖太陽,時醒時睡,而你在一旁看著租書店借來的漫畫,認真的看著,做你忠誠的漫畫迷。
如果說,海洋也有乾涸一天,一定有個起點,晒涸的起點,我想,我心中那片汪洋,就是從這一天開始,晒減海量,我仍然飄浮海面,安靜的等待滅頂。
你就是有本事拖著不甘願的我走進人群,儘管我總是顯得生澀,你也耐心的陪伴,這樣的耐心不知從何而來,走經長廊,偶爾會碰到走換教室的你,你身邊總是有許多人,承載許多笑容。好像有你在的地方笑聲就不會少。
「嗨,默默學長!」你總是在長廊彼端這麼叫我,我只是微笑,點頭,當做回應。同學開始詢問,「嘿,你什麼時候有那麼活潑的學弟了?」看著一張張熟悉但喊不出名字的同學臉孔,我只是淡笑的說,「社團學弟啦。」其餘放任沒有下文。
我在屋頂上躺著,陽光被厚重的雲擋住了,只剩下暖度包圍。忽然覺得很想逃離,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,開始習慣暖度的自己。
海洋距透涸日不遠,我的汪洋也呈現以往未見的平遠,許多石頭立現,我可以站立,無需擔心自己還會滅頂。然,前所未見的不安也與之俱生。
這不是我熟悉的,我的世界。
被太陽過份滲透了,就像那過份燦爛的笑容一樣,放肆的滲透我的海洋。那感覺太可怕,若有一天,海洋成為旱源,我將何去何從?我將沒有我自己小小的依歸了,我無疑將自己推向險境卻不自知。
我喜歡太陽的暖度,卻也習慣在狂盪的激洋中等待滅消一切了。
我忽然想起了一開始跟你說的故事,關於網路,關於音樂,男孩A在網絡世界認識了一個男孩B的故事。你像衷於搖滾的男孩A,帶著無限熱情,給我的古典靜謐世界,添了以往都不曾想像過的色彩,古典也可以很搖滾,你似乎這樣傳達。
曾經何時,古典被滅隕了,成為一種藍調,悵然若失,不再屬於沉謐安靜,偶爾喧波的耐耳聲旋,也非震憾人心的搖滾狂奏,反倒融磨為低語的藍調,只能輕靡的自說自話,等著有人伸出雙手,改變自己的世界,同時,又害怕自己的世界被改變,自己也等同消失,不復存在了。
我覺得自己快要消失了。
我的古典快要被陽光蒸化為無,融為在你之下的搖滾藍調。如果終將成為如此,我寧可,回歸那個,候時滅隕的自己。我存在我的慢板古典,無法存在你的狂奏世界,我無法忍受自己只能望著涸透的旱洋,一滴眼淚也掉不下來。
阿左,我想,我承擔不起,一顆會將我融沒的燦爛太陽。也許我曾經放縱自己成為搖滾藍調,甘心淪為你之下,而今,我選擇滅頂,回歸我的荒洋,無需任何人拯救。
包括你。
阿默,2008/09/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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