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在沉長的綠蔭,宇峻伸出手遮擋那穿透樹間而灑的光亮。

  好刺眼。好刺眼。從未感覺的刺眼。

  上空倏地的乘黑,有人為他撐了一只傘,他知道是誰,也只有這人,會這樣為他遮擋光亮,他嘴角微微的上揚,「其實,光線…也沒那麼刺眼的…」

  後方的人只是安靜,安靜,安靜……

  這時這刻,只需要寧謐。


   X   X   X


  宇峻本來不是這樣畏光的,是個標準的陽光少年,時逢十九的年少輕狂,開朗、愛運動、也能冷靜的處理周遭事物,不拘小節的性格也使他人緣更廣。只是,人總是有秘密的,他有個小情人,不對外坦誠。他實在不敢確定,他將戀情攤在大家面前後,生活是不是還能同現在這般愜意。沒辦法,誰叫他的戀人,是個男的。

  從認識到一起,都很自然,自然的莫名奇妙。他攏著一票人去拉麵店大請宴席,今天是他們為系上拿到校內籃球隊比賽冠軍的大日子,身為隊長的他,不慰勞一下隊員可不行。約略八、九人來著,坐在二樓,在轟亂了許久後,才確定了要點的餐。他認份的拿著菜單到一樓櫃台結帳,呼,這群傢伙,一說我要請客,可真是一點也不客氣。

  他排隊等了個幾分鐘,付完錢,踅過身,就迎面撞上了個冒失鬼,看樣子是個工讀生,冒失鬼帶著笑一邊鞠躬,一頭用台語說著:「歹勢歹勢…」

  那模樣實在過於滑稽的好笑,他索性揮了揮手,「沒事沒事,你小心點才是。」閃過身,大大跨步的回到二樓,回到他的座位,溶入那一片轟亂。

  飽餐臨走前,那冒失鬼在說了一串像是說「謝謝惠顧」之類的日語後,眼神對上了宇峻,用台語說:「順行。」

  就在門口,拉麵店的門口,宇峻忍不住的大笑。
 
  之後宇峻又去了那家拉麵店幾回,看著信諺忙碌的奔走,他就沒來由得覺得好玩。那時他沒想那麼多,到他那群狐黨吵弄要跟他校女生聯誼時,他才意識到,什麼時候,眼神都跟著那人跑了。也才意識到,這是多沒希望的追崇。


   X   X   X


  他也許真的是很幸運的,宇峻這樣想。他居然能讓信諺成為他的戀人?!

  他清楚記得事態轉折的那天,那天,宇峻真的覺得他無辜透了,他只是從便利商店買啤酒回去的路上,不經意看了在街隅打架的混混一眼,就被牽進了這淌亂鬥。他挨了幾下悶棍,眼前有些發黑,意識有些恍神。人總是肉做的,赤手空拳的,哪抵得上一群人的亂混猛捶?再又挨了些猛拳亂混的襲毆,他幾乎要厥了過去。

  一輛重型機車在他身前停下,沒來由的就摧促他上車,宇峻想也沒想的,就乘上了車,抓緊了前面的人。但…他終是忍耐到了極限,在車奔馳沒多久,就暈昏在車了。
 
  宇峻醒來,在一個他覺得陌生的地方,陌生。天綻亮,但時候還算早。

  腳步聲慌亂的快步走近,宇峻怔了一下。是信諺,是信諺!

  可他沒敢叫他信諺,畢竟他的名字,是他去了拉麵店這麼多回,聽他同事這樣喚叫他,他才知道的,怎麼可以沒頭沒腦的就叫他的名字。但見那人慌亂的整理著頭髮,一邊嚷著:「哦哦!要遲到了要遲到!」信諺眼神慌亂的移飄,不經意,兩人就對上了眼。

  信諺怔了怔,隨即對著宇峻展笑,「休息完了,確定沒事了再走吧,我趕著上課,先走!」
 
  真的沒道理的,這樣的交會點。

  
   X   X   X

  
 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和信諺交往的,宇峻不是那麼清楚了。只能說『合租』是很危險的事,容易使人恍惚不清的往戀情泫渦跌了下去,至少信諺是個很好的例子。

  一天,信諺過了十二半點還沒回來,他有些擔心,他打工有時會到很晚,但也不至於到……這麼晚吧?

  才這麼想,房門就被緩緩的推開。信諺疲憊的拖著身子進來。

  「怎麼這麼晚回來?」

  「吼!今天忙死了,開會又開到十二點五十,呼…一路上風又好冷,好累好累好累…我腿軟了……星期六真不是人過的…」信諺懶懶又有些氣惱的說著,一路半恍的脫下打工制服,直到攤在床上。

  「…………」兩個男的共處一室是沒什麼,兩個戀人共處一室,其中一人又柔弱的光裸上半身…………就很有什麼。

  宇峻揉了下太陽穴,才拿著自己的棉被蓋在信諺身上。這傢伙,一時半刻是不會醒的了。

  這人都累成這樣了,他還能對他怎樣?
 

   X   X   X 


  宇峻開始對陽光有些敏感,打籃球的時候,只要陽光稍微強了一些,他就感覺皮膚些微的刺痛,一段時間下來,感覺更顯著,陽光炫燦,他的皮膚上就會有點點紅斑,去了保健室一趟,才知道這是灼傷。我的天?被太陽灼傷?陽光少年被陽光灼傷,笑話啊!

  不過痛感是很真實的,就算是大熱天,他也只能穿著長衣長褲,他的皮膚什麼時候變的那麼脆弱?宇峻不是很心甘情願的申請退出籃球隊,也開始避免走在陽光下。

  原來,能夠大敕敕的將自己攤在陽光的照豔下,是那麼幸福的一件事,他現在才曉得。

  約略過了一、兩個月吧,宇峻的皮膚和眼睛已經敏感到一種極限了。

  「在家戴墨鏡晃來晃去的感覺很跩。」信諺口氣嘻笑,表情卻一臉正經。

  宇峻只是笑了笑,伸長了手臂環住了信諺。

  信諺眼神暗了一下,反扣握緊宇峻的手,說道:「今天……醫院的檢驗報告寄來了…」

  「嗯?你看了?」

  「………還沒。」信諺的聲音有些沉,許是…不敢看吧…

  宇峻笑了下,將信諺環抱個更緊,問:「東西在哪裡啊?」

  「書桌那………」

  宇峻鬆開了信諺,走近書桌,看了個大大的白色封套,不加思索的直接就拆來看。長長個幾頁接連著下來,他的表情,凝重。見此,信諺搶過宇峻手上的報告來看。

  信諺怔怔的看著檢驗報告,他無法理解,「非理性後天畏光症?!」尤其是看到現階段沒有可醫治的方藥時,他整個瞳孔瞪著大大的。信諺狠狠的將報告甩在地上,「什麼啊!」

  「別這樣,至少不是什麼絕症。只是不能曬太陽嘛,死不了死不了的。」

  信諺惡狠狠的瞪了宇峻一眼,眼眶卻泛著紅。說實在的,遇著了,他也不曉得要怎麼辦了。

  「………有些疼的。」宇峻看著信諺在一時氣憤下,在他手臂上留下的大大齒咬痕。只見信諺又隨手扔個了東西過來,「誰叫你白目!」


   X   X   X 


  「宇峻大笨蛋!!!!!」信諺氣得大喊,在一大清早。

  在第n次的上學,信諺被宇峻婉拒持著傘,搭他的機車上學。他們倆的學校實在相隔太遠,一個在台中的一中街商圈,一個在沙鹿。信諺總是不放心宇峻悠哉悠的走路上學又不撐傘的,宇峻的皮膚,已經是只要強烈陽光下待一下,沒有布料遮住的地方就會灼傷潰爛。宇峻卻總是笑笑,「沒事沒事,安啦安啦~」

  「安你個大頭啦!!」

  「信諺好兇哦……」宇峻雖然假裝有些害怕,手卻伸直的將信諺抓進自己的懷裡,緊緊。信諺瞬時安靜了下來,宇峻笑了笑,接在著信諺頸邊留下一個細吻,放輕音量在信諺耳際柔聲的說,「真的,放心,我不會有事的。」

  他感覺他懷裡的信諺雙肩微微的顫動,勾起信諺的下顎。

  「…………」信諺這傢伙,眼眶裡的水打轉個不停,但又一臉掘強。

  「放心,沒事的…我這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裡?」

  看著信諺的眼眸裡積了更多水,宇峻真的很捨不得,可自己的身體狀況,確實一天比一天差,硬要說沒什麼,也有些牽強,可…去了醫院幾巡,總是得到沒有辦法的回應,他也只能順應著自然,端看造化。

  

   X   X   X 


  陽光細細散散的穿透綠蔭,洋洋灑灑的金亮閃爍,很綺美。

  很刺眼,很刺眼,宇峻只好又戴上了墨鏡。

  聽著後來一陣淺淺的歎息,宇峻摘下墨鏡,回頭看著撐傘的信諺,問:「歎什麼氣呢?」

  「看你這樣子,很難過。」

  「難過什麼呢?我還能走動,還能微笑,還看得到你,還能大聲的說我愛你,有什麼好難過的呢?」宇峻適愜的笑言,看著信諺不發一語,他接著說:「其實,有些光線,對我是不刺眼的…」

  「什麼?」

  宇峻笑意更盛,「你啊!就是你!你整個人活像個太陽,超級大太陽,哇哇哇!常常讓我覺的你好亮哦!可是,一點也不刺眼,是很舒服的陽光…是我的不死陽光…哈哈哈!超讚的啦!」

  「那你不就要當不死月亮了?」

  「哈哈!對啊!只是聽起來怎麼哪裡怪怪的?」

  「呵哈,啊災,反正你這個阿呆月亮,可以再白目一點啦。」

  宇峻看著信諺那雙因笑意而瞇細了的眸,什麼都無所謂了…

  被太陽捨棄又怎樣呢?我還有一顆信諺太陽,為我照明光亮。



-END-


後言:

  哦耶!第一篇就開始亂打了!XDDDDDD



《 不死之身 》

詞/林秋離 曲.歌/林俊傑

陽光放棄這最後一秒
讓世界被黑暗籠罩
懲罰著人們的驕傲

 我忍受寒冷的煎熬
 和北風狂妄的咆哮對命運做抵抗

這是無法避免的浩劫
不論你以為你是誰
任何事物任何一切
喔 親愛的別難過
只要緊緊握著我的手

 地球毀滅了以後
 我仍愛你愛的不知天高地厚
 為你再造一個新宇宙
 不死之身 不死的溫柔

撐著悲傷不回頭
卻感覺此刻你 停不了的淚流
唯有愛 才能永垂不朽
唯有你 我才能找回我
唯有你 我才能找回我
唯有你 我才能找回我
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九凌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3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