蜷伏暗室,男人用力捂住耳朵,遮擋那一聲又一聲,潮潮迴盪的喚語。

  一名女子解開緊縛房門的鎖,刷地一聲拉開房門。感覺細微的光線穿進,男人緊張的大喊:「讓我出去!花在叫我啊!」但人卻往光線較弱的地方蜷去。

  女子將一碗細麵推入房內,「不能出去,但你總是要吃些東西吶……」聲音有些沉重,也有些無奈,看著男人縮蜷在角落,緊緊的捂住耳朵,精神狀況顯得非常虛弱,儘管不放心,但仍是將門闔閉,上鎖,緊緊,緊緊。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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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男子被妻子鎖在房內的景象,在這個村落,已經不是個罕有的畫面了,過半的家庭都有這樣的景況。

  海嵩村,是近海的村隅。地處晃僻,但有條黑流湧經,常有些珍貴的漁貨,一直以來,村民都是藉由到別的村落售販漁貨來換取生活經濟,生活也許不富裕,但安謐和諧。村落小,村民少,所以鄰人往來間也都是笑語散滿,婦女們在一個大廣場上晾衣服,孩子們在海邊戲水,成年男人則出海撈捕漁獲。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的。

  最近四個月,怪奇的事卻一直發生。

  最早最早,在沒有任何跡象的時候,村長家的老大健一,在傍午的時候出海,想簡單捕撈一些魚回家,慶祝家中新生的娃兒。紅霞將盡時,男子回來了,沒有任何獲物,反倒帶回四、五蕊美麗的紅花。

  健一對家人說道:「今天的海很美,整片紅花聚合飄在海上,就定在那位置,一大片一大片的,好漂亮啊!」村長只是笑笑的說,「不可能,海上不會有什麼的大片的花,一定是看錯,看錯啦。」

  數日後,健一像是得了幻聽,在家裡就一直喊道:「是花,是花,花在呼喚我!」但沒有人聽到他所說的聲音。

  又幾日過去,健一失蹤了。

  鄰家的小孩說,前晚看見健一往海裡跑去後,就沒有見他回來了。全村都為健一的投海舉動感到不解和傷心。

  原來那只是個開頭,後來的日子,常有年輕男子在出海回來後聲稱,看到一整片紅花花海,美麗的紅花,而後數日都會投海自盡。每個投海的男子都曾說,花在呼喚他們。

  海嵩村的村民原本就少,現下,全村的年輕男子剩不到二十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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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蟲師銀古揹著行囊經過,看著村裡氛圍迥於以往的鮮活,感覺古怪。幾個較年歲較大的孩子見著蟲師,遠遠地便大喊,「是銀古,銀古來了!」笑聲依舊樸真。

  銀古被帶到村長家。

  村長皺折的皮膚顯得有些沉重了,他跟銀古說:「這四個月來,村子不知道怎麼回事,年輕人都跳海死去,村裡人愈來愈少囉……」

  「都跳海?發生了什麼事嗎?」銀古探了下四周,沒有不對勁的地方,正回身,看著村長。

  村長一席長歎,「怪啊,當然怪……每個跳海的年輕人都說花呼喚他們什麼的,什麼海上有紅花,每個都這樣……我捕魚四十幾年了,從來沒有看過吶……」

  「海上……紅花……」好像有聽過類似的事件,蟲師在腦中尋找相對應的記憶。

  「要不這樣,再過去的一戶人家,一位叫陽太的,被他太太鎖在房子裡,也是喊著花在叫他,您要不要去看看?」

  村長領著銀古走近一戶人家,對著屋內喊了幾聲,「千賀!是我,村長啦!」

  一名女子悄慢的開門,看起來有些憔悴,聽著村長說要帶蟲師看看陽太的狀況,猶豫了一下,但還是拿了鎖匙,領著村長和銀古走進一間特意隔開的房,打開了厚沉的鎖,一名男子尖叫的聲音從裡面傳出。

  銀古走進,看到一名男子縮在光源較少的角落。

  「花!是花在呼喚我!」叫陽太的男子如此大喊,想出來,卻狠狠的縮蜷角落。銀古在他面前率性而坐,「可以告訴我,是長什麼樣的紅花嗎?」

  男子怔了怔,「你相信我說的紅花?你相信花呼喚我嗎?」

  銀古沒有回答,只是點了點頭。看了下後方,「可以請你們把門關起來嗎?」千賀將門闔上,跟村長一起坐在銀古後面。

  「那是我在傍晚的時候看到的,海上的花,一大片的飄浮在海上,鮮紅的很漂亮,不知道為什麼不會飄散,像是個火紅陸地,想說千賀會喜歡,我就將船移了去,撿了幾朵回來…」

  「隔天,我的耳朵傳進海浪的聲音,但這裡本來就是近海的村子,所以我也沒留意,後來海浪聲愈來愈大,大到一種無法入眠的狀況,到最後,聽到海浪聲,眼前就會看到那片紅花,鮮豔的紅花……所以……那一定是紅花在呼喚我!」

  千賀起身,「我在外面等你們,我不想聽了。」銀古示意她留下,村長問說,「是不是知道什麼了?」

  銀古沉吟了一下,「請問,之前跳海的人,是不是都選在晚上?」

  「對,都在晚上。」村長道。

  「那就是蟲的問題了。」

  「蟲?」女人跟村長同時發出問句。
  
  「那是一種叫『伏聲』的蟲,通常是纏附在花上,整片花是靠著蟲密集著連結在一起,飄遊在海上,所以他們看到的是伏聲在遷徒。這種蟲原本是無害的,但有人撿起了花,單一的伏聲不安便會窩藏在耳朵內層。因為伏聲長期在在海上遷移,一但離開海上,便會想回到海上花群,所以才會讓人聽到海浪的聲音。至於眼睛會看到紅花嘛,那是一種叫『相』的蟲的問題了,伏聲纏附的花上,相則依附在花蕊中間,只要感覺伏聲不再就會跟著離開,之後便停在人的眼膜上,無害,但會讓人產生幻覺,一旦聽到海浪聲,人們覺得奇怪就會想起那片花群,相就會讓人看到紅花的幻象。伏聲想回去,相又顯示紅花的樣子,所以人們才會以為是花在呼喚他們的。」

  「那為什麼陽太看起來會那麼怕光?」千賀問。

  「那是因為相離開花後會特別的怕陽光,相又是纏在眼膜上,人自然會怕光了。」

  千賀頹下了頭,「那該怎麼辦才好……」

  「等傍晚吧,光線比較不會那麼強烈。」銀古說完,拍了拍陽太的肩膀,「晚一點,你帶我一起出海吧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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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紅霞滿天,銀古乘搭在陽太的漁船上,妻子千賀同行。

  約略十幾分鐘的海程,三個人都看到海上特異紅豔的紅花聚群,洋洋暫據海上一片。

  「就是那紅花!」陽太指著花群大喊,銀古示意將船移近花群,近近,近近,直到離花聽只剩一尺的距離了。

  銀古看著陽太,「會游泳吧,現在跳進海裡,整個人沉在海裡,心中默數到五,就可以上來了。」指得船身另一側,「記得,為了避免碰到花,你從不靠近花的這一邊上來。」

  只見陽太點了點頭,便往海裡一躍而下。陽太的妻子則一臉擔憂,在船邊大聲的喊數:「一…!二…!三!……」數到五的時候,陽太的手從海中伸出趴伏在船緣,臉露出海面,大口呼息了幾口氣後,對妻子露出燦爛笑容。

  在乘船回去的路上,陽太問銀古,「蟲師,這是怎麼回事?」

  「伏聲只是想回到花身上,只要沉在近花的附近,蟲就會從耳朵出來,回到花群,至於相,一向都跟伏聲一起,只要伏聲離開人體,相就會跟著一起離開了。」

  回頭看著已經距離遙遠的花群,悠悠長長說道:「花群每半年都會遷徒一次,會飄到什麼地方不知道,伴著夕陽看去,很漂亮呢。」

  「可是也很可怕。」千賀哀怨的說道,一時間,整船笑聲揚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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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銀古請村長聚集全村的人,除了仍鎖在房間的男人沒有放出來之外。銀古告知村民這一切並非病症,而是蟲的問題,認真又輕浮的教導如何讓伏聲與相離開染蟲的男子。男子相繼被家人帶著出海,帶著笑容回航。

  見村子漸漸回復往日活絡和諧的樣貌,銀古揹起行囊,離去。在離開村裡範圍的路上,伴著孩童們的笑鬧聲。
 
  行山的旅程,銀古走近崖邊,看著遠方海上,有著一片紅蕊正在遷徒,綴著海上波光粼粼,慢慢的,消逝在視野所不及。

  
-END-

後記:

  我已經不記得這是多久以前寫的了,只記得是為了參加一則活動寫的,現在回頭看,唔,其實我不知道我在幹麻,不過當時還是成功換個了蟲師電影的海報回來。只是蟲師的電影讓我失望了……也許將諸多事件雜糅在一起而損了它的原貌,不過動畫倒是非常的迷人。

  會翻出這篇,純粹是為了在硬碟裡尋找,那曾經認真時準備的思想史報告相關資料。結果該找到的資料鬼隱了,已經忘記的檔案卻挖出來了。

  話說,這篇的原名是「海上花」,看了自己都笑了XD,海上花,花生海,呀~
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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